#二十一
山鬼到底還是不懂人性之惡。
時隔二十年，山鬼再一次走進那座村子，而這一次，她也被永遠困在了那座村子之中。
……
馮桃的大婚辦得很是隆重，幾乎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來參加了。
山鬼是在馮桃跟新郎開始拜堂的時候出現的。
她的出現頓時引起了在場所有村民的注意，他們小心翼翼地圍在山鬼身邊，態度恭謹又卑怯地聆聽著她的每一句話，生怕她有什么不滿。
為此，他們甚至把原本在拜堂的那對新人都給忘了個干凈。
直到山鬼提出疑問，村民們才想起大婚的兩位主角，重新將大婚主持了下去。
婚宴上，本該在婚房里等著的馮桃被拉了出來，陪著山鬼一起吃飯。
而金山村的村長——馮桃的父親馮萬，就坐在山鬼的另一側，誠惶誠恐地跟她說話。
先是些客套話，慢慢地，馮萬開始向山鬼訴說村子里這些年的難處。
地勢險峻，資源短缺，遠離城鎮這些馮萬稍稍提過一嘴，就沒有多說了。
但有一件事情，馮萬卻說了好一會。
他說，村子里現在有惡鬼作祟，常常有村民因此發生意外，就連馮桃之前都被那些惡鬼傷過……
為此，周圍的村民們還紛紛站出來給山鬼看他們身上的傷，或者跟山鬼講述他的什么親人被惡鬼害死了，以此來佐證馮萬的話。
而說到最后，村民們也暴露出了他們的真實意圖。
他們希望山鬼能夠幫他們除去這些惡鬼。
原本山鬼是不打算管的，在她的眼里，人與鬼的相爭也不過是自然界里弱肉強食的一環。
但在聽到馮桃也被那些惡鬼傷害過后，她還是答應了幫忙。
就當是送給馮桃大婚的禮物。
聽到山鬼答應了，周圍表情緊張的村民們頓時都放松了下來，一個個都感恩戴德地對山鬼說著好話。
那時村民們對山鬼的感恩，或許是真心的。
直到。
夜色來臨，村子里的惡鬼一個接著一個地現身。
村民們躲在山鬼的身后，希望看到山鬼揮揮手，所有的惡鬼便魂飛魄散。
可山鬼卻沒有這么做。
從一開始山鬼就沒打算除去這些惡鬼，她只是想將這些惡鬼帶到別的地方去，給它們另外找一片可以生存的地方而已。
而且，當見到所有的惡鬼后，山鬼也很奇怪。
為什么這些惡鬼全都是小孩子——甚至嬰兒的模樣呢？
山鬼用了個法術，惡鬼們并沒有魂飛魄散，而是恢復理智，清醒了過來。
它們開始向山鬼傾訴它們的死因。
二十年前，村民們放火燒山想要逼出山鬼，卻因此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其實他們不過是回到他們最初的狀況而已，甚至山鬼還給他們留下了一片平坦而肥沃的土地。
但已經享受慣了山鬼給予的奢靡生活的村民們，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
一部分人堅持著繼續上山找山鬼，認為山鬼一定還會回來。
一部分人認了命，拿起許久不用的鋤頭鏟子決定自力更生。
還有一部分人則認為，既然這世上有山神，那肯定也還有別的神，山神不要他們了，他們還可以去找別的神。
最后那部分人占據了村子里的多數。
為了找到其他神明的蹤跡，有人離開了村子。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快十年。
就在村子里的人都已經重新接受了這樣自力更生的生活，只在偶爾的空暇時分，才會回想起過去的事情的時候。
出去的人回來了。
他們沒有找到其他神明的蹤跡，卻帶回來了一個能讓村子繁榮富庶，讓村民們延壽長生的辦法。
辦法很簡單。
只要在蓋房子的時候，找來七歲以下的童男童女，將他們的四肢釘在房子的四個方位當柱子，將他們的血液混合在建墻的泥灰中，再將它們的頭顱倒過來，供奉在家里——
那些孩童們的氣運、壽命，就會全部聚集到屋子里，被住在屋子里的人所吸收。
如果一兩個孩子不夠，還可以再去找別的孩子，提前放在特定的黑壇子里存著，需要的時候直接拿出來，按照之前那樣的方式再貼著墻根埋在房子周圍，就可以了。
……
這樣的辦法，一開始，所有的村民都表示不能接受。
但后來。
不知道是誰家先開始蓋起了新房。
或許是那幾個從外面回來的人。
又是十年的時間過去，村子里的所有房子，都已經翻新了一遍，而每家每戶的門前，也幾乎都放著那么幾個黑壇子。
壇子里裝的，有的是“外來貨”，有的則是“自家產的”。
……
在聽完童鬼們的控訴之后，山鬼第一次生出了憤怒的情緒。
她不知道怎么發泄怒火，也不會殺人，但她不愿再幫助這群村民帶走童鬼。
然而。
早在她傾聽那些童鬼的控訴的時候，村民們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有能夠讓人吸走他人氣運和壽命的邪術，當然也有能夠將神困住的邪術。
十年前那些人回來的時候，就再次上山找過山鬼，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她的蹤跡罷了。
這一次，從一開始他們就打定了主意。
如果山鬼愿意幫忙，愿意再一次留下來，那是最好的。
如果不愿意，那他們就用自己的辦法。
在山鬼拒絕提供幫助的下一刻，村民們就立刻露出了他們丑惡的嘴臉。
一桶桶腥臭的黑色液體被猛地潑到了山鬼的身上。
山鬼的力量，來自她的神格，神格越是純凈，她的力量也就越是強大。
就像是一片山林，越是自然，便越是富裕。
普通的臟水當然無法傷害到山鬼。
但那些不知道由什么東西組成的黑色的液體，就像是村民們當初為了逼她現身而放的那一把大火一樣，破壞了山林，污濁了山鬼的神格。
山鬼用不出她原本的力量，最后甚至直接變回了她的本體。
一塊瑩白如玉的石頭。
村民們用邪術激發出石頭的力量，將童鬼們暫時鎮壓，又將石頭放進布滿結界的祠堂之中，利用石頭本身的神性溫養著祠堂里那些屬于他們的長生牌。
這樣一來，他們不僅不用再怕那些童鬼了，在往后的歲月里，還可以一直享受著山鬼神格的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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