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小說網 > 風月生執施微紀凌修 > 第41章 初變

老天一定覺得我上輩子活在謊言編織的象牙塔里太安逸了,才把我從地獄里撈回來,讓我直面赤裸裸的現實恐懼,接受懲罰。

“你自己把輸液袋拿上。”娘親用毛毯裹住我,將我托抱起,“還挺重。”

她纖細的身子費力托抱住我,一步步往別院走去。

許是對我有愧意,她的笑意幾分涼薄的不甘心,“女人這輩子,才剛剛開始呢!”

走出花園,便有軟轎候在鵝卵石密道小路上,我被一路秘密抬至娘親別院,只是輕微一動,腿間便又開始出血,腹腔刀絞般疼得直哭。

又走地下密道來到娘親別院內樓,剛在床榻上安頓好,她就給我端來一碗避子湯,讓我喝下。

我喉嚨梗的厲害,那湯到了嗓子眼兒怎么也咽不下去,翻江倒海的難過讓我一直嘔,她眼看沒法了,硬給我往嘴里灌,嘔一半咽一半,連喝三碗,她才放心。

紀凌修來的時候,娘親別院熱鬧極了,毫不知情的丫鬟們笑著打趣他,府上向往常一樣喜氣洋洋,雀兒前后跟著紀凌修討巧。

娘親原來還想調侃他一下,可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娘親坐在床邊笑盈盈尷尬,“都怪我,貪玩兒,沒顧好。這下摔的,一周下不了床了。昨個兒昏迷一天,我沒敢跟你說實話,怪嚇人的。”

紀凌修鐵青著臉,怒意凌然來到我床邊。冰冷犀利的眼神觸及我背部傷口的時候,他倒抽一口冷氣,怒氣瞬間消散了。

我趴在床上,露出整片裸背上磨劃的傷口,還有很多碎瓷扎出的嶙峋,薄毯蓋至腰際。全然動彈不得。

一看見他,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將臉埋在被褥里,全身止不住顫抖。我不想這樣的,可是忍不住,克制不了。

他似乎在床邊坐下,冰涼的手指顫抖地掠過我背部肌膚,我忽然產生了應激反應,背部驟然繃緊,痛得我叫了聲。

紀凌修收回了手,好半天沒講話。

似是氣得沒話說,我從小就像個假小子滿大街瘋玩,拉幫結派散財如土,所有人都圍著我轉,無論什么時候看我,我都在哈哈大笑。

爹爹總說姑娘家的,要懂得示弱,示弱了男人才會疼愛。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我就是不會哭,喜歡上紀凌修以后,我天天神出鬼沒跟蹤他,把他嚇得連夜路都不敢走。

這樣歡脫自在的我,重活一世,卻成了一個好哭包。

不停闖禍,讓他也安生不了。

“19歲了。”紀凌修終于開口,“還這么三天不挨打,上房揭瓦的。索性這次無大礙,若是摔出個好歹來,讓我……”

我緊繃著身體,悶頭不吭聲。

紀凌修欲言又止,語氣風平浪靜的。

他一定在外面急瘋了,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可他是個悶葫蘆,無論內心怎樣波濤洶涌,表面上總是淡淡的。

“以后當媽了,你也這么爬高上低么?”他啰嗦得像是我爹爹,語言低緩生硬,竟都是責詢。

我悶聲趴著,這顆心像是被撕裂了,滴著血痛得無法呼吸,繃緊的身體止不住顫抖,怕被他察覺異常,我輕喘了一口氣,淚水漣漣看向他,“紀凌修,我差點摔死了……差一點就看不見你了……你還這樣怨我!”

我本想表現出委屈的小樣子,誰知一抬臉,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嚇壞了他。

紀凌修眼波碎下去,神情有點繃不住。他想碰我,又不敢,臉色分外難看。

不知該說點什么安慰我,那股子恃寵而驕的架子終于放下了,最后服軟似的,憋出一句,“很疼嗎。”

“你說呢。”我疼得發抖。

“我不能替你疼。”紀凌修又憋出一句,眼里疼惜更甚,“真想替你疼。”

我又將臉藏起來,愧疚的罪惡感填滿心胸,我該怎么面對他?這樣欺騙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煎熬。像是拿刀在切碎他對我的愛,將這份愛踐踏在腳底,這何嘗不是對我的一種凌遲。

我怎能這樣欺騙他。

“我們回家。”紀凌修俯身靠近我,抿唇低聲,“能動嗎?”

我不敢多問一句,可若真是紀凌修和那伙朋友下的毒,寧乾洲一旦恢復,定是饒不了他們!明明說過不再算計寧乾洲,為什么要冒險毒殺他!今夜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能動。”我抽了一口氣,“你出去,我穿衣服。”

我害怕下身出血被他發現,需要墊厚厚的褥子。

紀凌修說,“我不能讓你從我眼前再消失一秒,你傷成這樣,能穿衣服嗎?就這樣裹著被褥,我背你。”

我慌忙搖頭,沉默一會兒,我拎過被子掩住身體,忍痛側身抬起,“不背,托抱,輕點。”

他第一次看我赤身裸體的樣子,雖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面紅耳赤,可深沉的氣息散發著屬于成熟男人特有的荷爾蒙,他小心翼翼將我抱起,我咬牙不吭聲。

他說,“忍一會兒。”

我點頭。

誰知,剛走進院子里,忽然厚重的腳步聲傳來,士兵有序將這間別院圍了起來。

娘親抽著大煙,扭著腰肢來到鄭褚面前,柳眉豎起,“這是干什么?造反嗎!”

鄭褚聲音低沉,“統帥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寧府,全府上下,不得隨意走動,原地待命。”

“乾洲……”娘親瞟了眼紀凌修,隨后改口,“回來了?”

鄭褚點頭,“回來了。”

他用“回來了”暗示我娘親,寧乾洲醒了。我下意識抓緊紀凌修的胳膊,將臉埋進他胸口,抖得更厲害了。

紀凌修用西裝外套輕輕裹住我。

“紀凌修帶微兒先回去。”娘親替我說話,“微兒受傷嚴重,需要去醫院就診。”

鄭褚重復,“統帥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寧府,原地待命。”

“微兒傷的那么嚴重,不去醫院有性命危險。”娘親繼續替我圓場,“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擔得起嗎!”

“生死不論。”鄭褚神情凝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吵死了。”娘親手執黃銅長煙斗,從我們身邊經過,“救不了你們了,自求多福吧。”

紀凌修抱著我回到屋內,我明知故問,“為什么突然把我們圍起來,出了什么事嗎?”

紀凌修平緩將我放回床上,我趴在軟褥上,只是動了一下,背部又滲血,紀凌修拎來一把椅子,拿過桌子上的消炎藥水,用棉簽輕輕沾掉那些血水。

他不動聲色,“出了點岔子。”

“什么岔子。”我痛得滿頭大汗,不依不饒追問。

紀凌修若無其事說,“二爺對寧乾洲下了死手,估計失手了,寧乾洲撐過來了。”

我如墜冰窟,聲音輕如蟬翼,“你參與了嗎?”

他微微挑眉,“沒有。”

“那你是否提前知曉他們對寧乾洲下手?”

“不曉得,事后聽他們提及。”

“你明明跟他們說過,不要對寧乾洲下手,為什么他們不聽。”我控訴。

紀凌修說,“因為我要退出,他們亂了陣腳。一來不同意我退出,二來不同意寧乾洲收購,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放手一搏毒殺寧乾洲。”

他毫無保留告知我。

“那現在怎么辦?”我說,“寧乾洲沒死,他會報復你們!原先你們還能貌合神離坐在談判桌上談事情,現在,他怕是要對你們趕盡殺絕了!”

紀凌修敞開西裝外套,慵懶倚在椅子上,大剌剌的坐姿,“怕什么。”

那股子富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從容氣度躍然而上,“走不了,就既來之則安之。”

“你不擔心么?”

“擔心什么。”紀凌修唇角笑容慵懶,“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我擔心你受牽連,在寧乾洲看來,你跟他們是一伙的,他不會放過你。”

紀凌修笑了聲,“你哪兒那么多擔心,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他耐著性子替我上完藥,“男人之間的事情,交給男人自己解決,你躲我身后就行了。”

“快睡覺。”他拿著蒲扇,輕輕往我背上扇著風,幫我趨熱。

初夏的雨天,屋內格外悶熱。我整夜睡不著,毫無安全感,閉上眼睛,就夢見那一晚的場景,一個激靈睜開眼,就看見紀凌修踏實平靜的臉,拿著蒲扇幫我扇啊扇。

他也一整夜沒睡,一直守著我。

察覺我做了噩夢,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別怕,我在這里。”

我抱著他的手,稍稍安心再次昏沉睡去。

次日,傷口的疼痛減輕了一些,我裹著披風,勉強能下地走動,謊稱自己腿摔傷了。

娘親將紀凌修趕出去,給我拿來薄薄的尿褥子墊在褲子里,又幫我往腿間塞藥,抹藥。

娘親說,“過兩天就好了,第一次都這樣。”

聽她這語氣,軍醫應該跟她說了我的傷情,她欲言又止,大概想提及寧乾洲,但看我臉色,她又忍住了,閑坐了會兒,留下雀兒在這里幫襯我,就出去了。

我說,“雀兒,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她純真點頭。

我塞給她一串數字,“按照這個數字打電話出去,跟對方說準備‘將軍’。”

“將軍?是下棋的時候,吃掉對方主帥的意思嗎?”雀兒多嘴問了句,拿過紙條。

我說,“別告訴任何人,打完電話銷毀電話號。”

雀兒鄭重點頭,“小姐你放心,打死都不說。”

她自幼跟我一起長大,對我有很深的感情,當初我讓她跟著娘親的時候,她哭了好一陣子,可是如今看來,她在寧府比跟著我快活多了。

我這屋沒話筒,但是娘親屋子的客廳是有電話筒的,如果雀兒能把這通電話打出去,我就能在關鍵時刻保全紀凌修性命,反將寧乾洲一軍。

雖然紀凌修一副運籌帷幄,盡在掌控的樣子。我總覺得他是為了讓我寬心,才表現得異常淡定,畢竟上輩子,紀凌修的大本營在彥海。他如今深入敵軍腹地,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我很怕寧乾洲對紀凌修下死手,以此敲山震虎。

若真這樣,那我便不能再退縮了,軟硬都要跟寧乾洲爭一爭。

亂世出梟雄,這梟雄若是站在風口上,任誰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