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罪孽皆是由我而起。”
李長留閉了閉眼,淚水沿著斑駁的臉頰滴滴落下。
“如果當年我能夠正視自己能力的短板,能夠潛心匠心,能夠不要那么急功近利,就不會有后面那一連串的因果。”
“如果我不是太想要隱藏自己的做過的錯事,就更不會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亡羊補牢。”
“如今我一雙兒女皆受其害,我不想看到子孫這一代,甚至第四代無辜的孩子還要為之受牽連。我只希望,一切都能從我開始,從我結束。我懇請審判團判我有罪,我一條爛命茍延殘喘到如今,就是為了用僅剩的時間贖罪。”
說完,李長留在陳洵的攙扶下,向著整個庭審深深鞠躬。
一下,兩下,三下。
陶醉模糊的視線里,卻仿佛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外公那佝僂的小身軀那么堅定高大。
她明白,他是回來守護她的。
“外公……”
“小醉,別怕,以后……都結束了。”
李長留回頭看著她,微笑著。
就好像多年以前,他用從來不甚寬厚的脊背扛起陶醉所有未知的恐懼。
他用他前半生試錯的代價,卻希望陶醉可以做個坦蕩勇敢的人。
何沁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
等到李長留完成陳述,她挺身站起來:“李老先生,您說的故事很感人,但再感人,也不過是故事而已。您拿什么證明當年侵害三個學生的人,就是我的當事人?又怎么能證明所謂的周小池并沒有死,而是換了新身份?”
既然都是天方夜譚,難道要看誰的故事編造的更加完美,邏輯更加縝密么?
既然你們可以這樣說,那她們也可以那樣說?
何沁看向一旁的沈伯康,示意他不要慌。
這種程度的作證,實在太不專業了。
“這是庭審,是法院,可不是陳述自白會。”
“我可以證明。”
沈伯康站起身,不疾不徐地開口,只短短五個字,就把何沁驚得幾乎合不攏嘴。
“你說什么!”
“我說我能證明,沈伯康確實侵害了那三名女學生,也能證明,周小池的真實身份就是已經改頭換面的何沁。”
何沁:“!!!”
“沈伯康你胡說八道什么!”
見過反咬一口的,但還沒見過自己蹲在船上,就已經開始準備用鐵鎬頭砸穿船的了。
他這是要抱著她一起去死么!
“各位陪審員,我的當事人精神狀況有待鑒定。”
何沁慌了手腳,“眾所周知,沈家兩位老人就是因為突然失心瘋導致精神失常,我現在有理由要求歇庭,要求對我當事人的精神狀況作一下鑒定。在不明病因的前提下,他的證詞是不能——”
“我沒有失心瘋。”
沈伯康從口袋里拿出一支錄音筆:“這是剛才何律師跟我在后方休息室時,所有對話的錄音。她親口承認自己就是周小池改頭換面后的偽造身份,為了幫助沈伯康脫罪,為了繼續隱身自己的目的。她的所做所為早已超出法律容忍的最低限。”
何沁:“!!!”
情急之下,她想要挺身過去搶下對方的錄音筆,卻被一旁的法警狠狠控制住。
“他瘋了!沈伯康,你是不是有病!你胡說八道什么!”
“他不是沈伯康。”
就在這時,沉默良久的莫以辰終于緩緩開口。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將里面的資料和證據呈給陪審團。
“這里面是一份尸檢報告,從陶公館西閣樓墻壁里發現的那具男尸,被證明才是真正的沈伯康。”
何沁:“!!!”
掙扎中,她揚起不可思議的臉,死死盯著眼前突然跳反的男人。
然后全場靜默,她看到沈伯康從法警那里要來了一些酒精棉紙,一點一點地卸掉了臉上的特效妝。
然后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我不是沈伯康。真正的沈伯康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是我親手把他一點一點砌在墻里的。”
男人冷笑面向全場,最后的目光落在李長留的臉上。
李長留的腮邊抖了抖,幾乎站立不穩。
“是,是你……”
男人:“是我,李老板。你們可以叫我莫之城,也可以叫我孟烽。”
這就是孟烽最后的反擊。
當年他帶走了趙明月和駱北尋,化名莫之城,再加上長子莫以辰,一家四口在m國本該開始最平靜的生活。
如果李心怡沒有跑出來胡鬧,如果趙明月沒有死。
如果他回到江城后,沈家沒有再給他致命一擊。
如果莫以辰在調查案子的時候,沒有被陷害,沒有百口莫辯。
他是被逼上梁山。
這么多年來,他心里沒有除了復仇以外的念頭。
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就變成惡魔,穿上罪惡的皮囊同歸于盡。
可是他躲了這么久,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
無非是親眼看著莫以辰還活著,無非是等到了李長留那遲來三十年的一句道歉。
一切因他而起,一切也因他而結束。
庭審現場,莫之城主動交代了自己這些年做過的所有事。
其中包括三年前駱家三少駱南蓀被綁架的細節。
“那場綁架的確是我的策劃。我知道北尋一直被駱家人排擠,我希望能幫他鏟除一切絆腳石。”
沈伯康說,“但我并沒有叫人對他下殺手,也沒有叫人故意放火燒車這樣的行為。”
所以,三年前這場案子的背后,還有什么迷離的隱情?
終于,法官一記重錘,砸在桌臺上。
鑒于被告人的身份偏差,現休庭再審。
當事人孟烽,當事人代理律師何沁,以及當庭自首的李長留,全部將被押入看守所進行后續審訊調查。
而當年案件李的所有細節,動機,基本上已經水落石出。
“小醉。”
李長留在被帶走之前,懇請法警能給他留下一點點時間。
“外公……”
李長留抬手輕輕捧起陶醉的臉:“別哭,小醉,堅強點。一定要比你媽媽堅強,比外公堅強。人生路那么長,可別像外公一樣,那么大年紀了還像個膽小鬼。”
“外公,我知道……我,我會等你出來,我會讓你看到我親手做起的長留記,我……”
陶醉已經泣不成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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