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伸手攔住了正打算招呼士卒進攻的謝奕:
“將軍,還不到時候。”
“此話何意?”謝奕皺眉。
對于王猛,他只知道這是杜英的師兄和親信,但是并不知道這個人的實際能力到底怎么樣,而且王猛也的確沒有什么表現的地方。
單純從他有點兒邋遢的外觀來看,也很難讓謝奕對他形成什么好印象。
此時王猛跳出來阻攔,謝奕的第一反應自然就是他是不是別有用心。
王猛沉聲說道:
“將軍且看,破綻已形成,苻雄必然會從側翼包抄進攻,切斷壁壘內外的聯系,此時我們向前推進,只會迎面撞上從東側包抄過來的氐人騎兵,將軍勝算幾何?”
謝奕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除了留下的那些弓弩手之外,他手下的將士還有不到兩千人。
人是不少,但是經過一天一夜的苦戰,再加上剛才的慘烈拉鋸戰,這兩千人還有不少是傷兵,體力透支的也不在少數。
大家看上去很想參戰,但是他們的身體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因此此時沖上去幫幫場子、救救火還是可以的,但是想要正對上必然會出動的氐人騎兵,那和送死有什么區別?
一千騎兵,在這開闊的山谷外,足夠教他們做人。
謝奕背后冷汗直冒。
沖動了,沖動了。
可是以現在的局勢,好像除此之外,自己已經不能做什么了。
眼睜睜的看著司馬勛失敗么?
就在兩人匆匆交談之際,苻雄已經采取動作。
果不其然,兩支騎兵一東一西,人數都在千人上下,迂回包抄,沿著山壁直接殺向壁壘,意圖很明顯,要把已經沖出壁壘的晉軍士卒全部都包圍,斬斷他們和壁壘中晉軍的所有聯系。
胃口很大,但是只要能夠成功,那么司馬勛將蒙受巨大的損失,經過這么長時間山谷困守,司馬勛的軍隊戰斗力就直線下降,而且又一次被騎兵完虐之后,士卒的士氣會被摧殘成什么樣子,也可想而知。
就算是司馬勛還能守住壁壘,也將沒有勇氣再繼續向前進攻。
謝奕攥緊了兵刃。
他感受到周圍的將士們都在把目光投過來,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待著他的命令。
一向果斷的謝奕,此時卻猶豫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莽夫。
謝奕還不能算動不動就要賭上一把的莽夫。
旁邊的王猛面色如常,似乎很鎮定,在等待著什么。
謝奕莫名的有些心安。
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比杜英更要穩重和鎮定幾分,謝奕也下意識的想要相信他的判斷。
司馬勛并非沒有一點兒預防措施。
只不過他應該知道自己麾下的將士們也憋得太久了,同時他還期望能夠一鼓作氣把氐人的騎兵徹底擊潰,以擊破這個噩夢。
在這種主觀和客觀因素的共同影響下,自然就導致司馬勛麾下的兵馬向外主動出擊,而司馬勛也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弓弩手們射住陣腳,更多的步卒從壁壘之中涌出,阻擋氐人騎兵。
人數優勢,這就是司馬勛的底氣所在。
曾經謝奕最頭疼的問題,自然在他這里不存在。
不過氐人騎兵們顯然也知道,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因此縱然前方敵軍越來越多,他們依舊在頑強的沖擊,手中的馬鞭不斷地抽打著戰馬,戰馬“哼哧哼哧”的狂奔。
從潏水岸邊一路殺過來,這些氐人士卒們也分外的疲憊,他們的戰馬同樣耗盡了不多的力氣,更重要的是,這一次苻雄前來支援,動作很倉促。
大部分情況下氐人騎兵還是能夠做到一人雙騎的,以交替更換戰馬,避免戰馬過于疲憊,但是這一次顯然沒有來得及。
這也沒有辦法,他們剛剛從子午谷移動到長安、準備投入藍田的戰斗不久,戰馬經過連日奔波,都甚是疲憊,因此也只能擇選狀態好一些的騎乘。同時,為了抓緊時間趕路,氐人騎兵們也不可能同時操控兩匹戰馬,那樣會拖慢速度。
不然的話,此時更適合氐人騎兵的戰術,并不是在壁壘缺口處和晉軍士卒往來拉鋸,而是應該在外側等候,只要晉軍士卒有膽量殺出來,那么他們就可以發揮騎兵的優勢。
可惜,現在的氐人騎兵顯然沒有這個精氣神。
所以他們更傾向于直接和晉軍士卒纏斗在一起。
于是出現在謝奕眼前的場景,也有些怪異。
本來應該憑借壁壘嚴防死守的步卒,在嗷嗷叫著向外沖,而本來應該利用戰馬的優勢左沖右突的騎兵,此時卻從左右兩翼包圍上去,和步卒沿著壁壘一線,打的難解難分。
雙方士卒就在壁壘下、缺口處,還有曾經氐人營寨已經被破壞的七七八八的殘骸遺址中,捉對廝殺。
謝奕的嘴角抽了抽。
雖然這有些怪異,但是想一想雙方各自的情況,好像也不是不太可能出現。
不過氐人騎兵的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烈打法,總算還是起到了作用。
他們也吸取了之前被步卒分割包圍,然后挨個消滅的慘痛教訓,騎兵們同樣匯聚在一起,共同進退,雙方打的有來有回,但是傷亡卻已經越來越少。
這也意味著雙方士卒的體力同樣都開始流失的越來越快,很難再幫助他們完成一開始那種一打照面就是刀刀直奔要害的復雜動作。
馬刀和長矛碰撞,箭矢和盾牌接觸,誰也奈何不了對方,戰斗似乎轉眼就要僵持。
謝奕卻并不這么認為,因為他看到,苻雄和苻菁的將旗也在向前移動。
這意味著苻雄也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孤擲一注。
無論是護衛著苻雄的親衛,還是退下來休整的苻菁所部,此時毫無保留,全部都投入到戰斗中。
這些步騎發起沖鋒,和他們在前面纏斗不休的同伴們不同,目的簡單而明確,就是要擊破已經殺出壁壘的這些晉軍步卒。
因此戰馬的速度被飛快的提起,身上還帶著血和傷的苻菁麾下步卒們也咆哮著、嚎叫著,在大地上飛奔,追隨著騎兵的身影。
騎兵如同利刃,徑直刺穿晉軍步卒的防線。
一路所向,“劈波斬浪”。
氐人步卒們從兩側蜂擁而上,不斷地擴大缺口,切割晉軍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