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周隨知道,天水危急,建功,有的是機會。
王猛負手站在這兒耍帥也已經過癮了,他拍拍手說道:
“收拾兵馬,去救天水。”
算時間,師弟也應該把安定的氐秦收拾干凈了。
就讓我們師兄弟兩個,一起送仇池上路。
其實王猛能這么快平定梁州,也有杜英的功勞在。
如果說入梁州前的王猛,對于師弟所想出來的這些“招商引資”方略還有所懷疑的話,那么現在,他已經對平定整個西北,沒有任何憂慮。
師弟天馬行空的謀略,再配合上自己可能更接地氣的想法,正好可以互相彌補不足,無論是平定一處,還是治理一處,自然都得心應手。
只是不知道涼州那邊,會不會還有變故?
天高皇帝遠,窮山惡水出刁民啊······
那些已經困守涼州三代人的中原世家后代們,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王猛都不覺得奇怪。
王猛如是想到,卻沒有想到,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沒有多少忠于晉室的觀念。
也是個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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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城。
滅國之戰后,百廢待興。
不過這座西北要塞的振興,本來就是板上釘釘的。
有氐人還算豐盈的府庫作為“后盾”,杜英其實比治理梁州的王猛更加從容一些。
畢竟梁州還是群山之中,比依舊和涼州乃至于西域保持著貿易往來,并且胡漢混雜、居民也不小的安定要窮苦一些。
當然,這也是因為司馬勛根本就沒有利用蜀道進行貿易的本事和勇氣,只會一味地增加稅收,從而形成了惡性循環。
相比之下,氐人再不濟,也知道羊毛需要養長了再剃。
而且參謀司也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王師對于本地的漢人來說,是救星,代表著他們終于又從底層翻身成為了高一等的族群,而對于那些氐羌人來說,自然就是噩夢一般。
惶惶不可終日。
王師入關中并且一路北伐以來,其實并沒有多少迫害氐羌百姓的記錄,甚至少數一些案件,都是本地世家狐假虎威,之后也得到了王師的警告。
欺負一下氐羌,以宣泄他們一直以來被壓迫的怒火,這沒有什么,但是麻煩不要敗壞王師的名聲。
但王師雖然這么做,也架不住氐秦為了讓氐羌內部更加團結而編造謠言,詆毀王師,所以氐羌人在面對這些征服者的時候,是畏懼的。
因而,與其讓這些人一直擔憂受怕,并且對于郡府展露出的善意也多有揣測,那還不如郡府做個惡人。
所以郡府頒布命令,所有的氐羌青壯年,都得做三日的苦工以償還其民族的罪惡,而氐羌的婦孺也需要進入新搭建起來的紡織工坊中為工三日。
氐羌族群,對此非但沒有意見,甚至還感恩戴德。
這讓杜英不得不懷疑,這些家伙們之前是不是覺得自己要砍他們的腦袋。
而郡府跟著又甩出好處,只要做工做得好的氐人,無論男女,都可以繼續留在工坊之中,這就意味著解決了他們的吃飯問題。
原本這些氐羌人是有土地的,杜英也在頭疼是把這些土地還給他們,還是直接搶過來分發給漢人。
因為這些土地一開始也是屬于漢人的,又或者屬于羌人的,多少年戰爭和壓迫,你來我往,早就變成一本算不清的爛賬了。
結果現在,氐人進入工坊,對于土地自然也就沒有,或者說不敢有太多的訴求,新成立的安定郡守府自然也就可以更從容的將更多的土地分配給漢人。
當然了,杜英也很清楚,只要自己持續把持關中的統治,那么未來的關中肯定是要逐漸從完全的農牧業社會步入到工農混合社會的,尤其是工業更將逐漸變成財政的主要來源,而從事工業生產的人也將獲得比農業更多的收入,因此杜英不可能讓羌人充斥所有的工坊。
因此底層的漢人也被鼓勵進入工坊之中,充當管理崗位或者骨干——相比于渾渾噩噩、對國破家亡膽戰心驚的氐羌人,獲得新生的漢人顯然更加勤勞有干勁。
這也讓杜英感慨,從古至今,勤勞都是刻在這個民族骨子之中的特性,因此這個民族能夠千百年傳承延續,從來都是同化別人,卻從來沒有被別人同化,或許就是因為這種特性和韌性。
安定的發展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步入正軌。
可是杜英卻并不能高臥榻上,因為天水那邊的戰事一直沒有捷報傳來,至于涼州,更是杳無音訊。
這讓杜英坐立不安。
他最終還是沒有出征天水,而是選擇讓桓沖統率王師前去。
一來是因為房曠等人一直認為,一旦涼州生變,那么杜英在安定,距離姑臧更近一點,因此也可以更早和更快的采取應變措施,二來也是因為杜英如果出征的話,那么就勢必要留下桓沖坐鎮安定。
一個剛剛被王師收入囊中、百廢待興的地方,自然也是最適合收攏人才和民心的地方,稍微給這些苦難之中的人們一點兒甘露,他們就會感恩戴德。
因此杜英并不想讓桓沖收獲這些人心和人才。
桓沖本人一直都沒有表露出想要和杜英為敵的意思,但是西北眼看著就要平定,長安城中的一些人也已經蠢蠢欲動——杜英已經知曉關中書院門口的鬧劇,不用六扇門追查,他也知道誰是幕后主使。
王坦之不傻,傻得只可能是桓濟這個愣頭青。
所以杜英還曾直接和桓沖討論這件事,雖然沒有說出來桓濟的名字,但桓沖也是聰明人,當即反應過來,臉色鐵青的走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把桓濟罵一個狗血噴頭。
而杜英告訴桓沖這些,自然也是擺明車馬的表示,自己和大司馬現在名義上是合作不假,但終歸不是一路人。
桓沖會意,因此沒有拒絕率兵南下。
否則他留在安定,只會讓兩軍之間本來就存在的間隙越來越大。
西北戰事沒有平定,桓沖選擇顧全大局。
這也讓杜英唏噓不已。
面對這位一向以天下一統為己任的桓幼子,杜英總有一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講信用、任賢才的杜太守,也混成了小人。
“天水那邊還沒有戰報傳來?”杜英放下了手中的公文,面帶憂色。
“沒有。”參謀們相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