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易天的腦海中被剛才無端產生的思緒所占據。
手臂還在滴落著漆黑的血液。
沒什么問題,死不了。
樊易天出現在永寧壁前面,從上至下的看了一眼這守護了華夏十年多的高墻。
永寧壁依舊是那副模樣,只是上面多了些許裂紋。
可能當時建立永寧壁的時候,也沒人想得到,有一天戰爭波及到國內的時候,永寧壁竟然還完好無損。
地的力量,哪怕沒有使出全力,依舊那般恐怖。
再向上還有影離,帝屋。
那再向上呢?
樊易天不敢想了——或者說他也想不到,因為實在是超出他思考的范圍了。
比影離還強大的存在嗎……
樊易天出現在他所能感知到的最近的戰場中。
漆黑的鬼氣在下方肆虐而起,挾裹著樊易天狂躁的思緒,將敵人盡數碾碎,吞噬。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突然感覺……胸口窒悶,心緒煩躁。
“老樊!”
曲無默的聲音,樊易天回過頭。
“連市!連市那邊。”
曲無默深吸兩口氣:“連市的海水在朝著陸地上涌,染姐和嫂子都在那邊,你去幫忙,我去溪姐那邊。”
“嗯。”
樊易天頓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宇文軒呢?”
“也在溪姐那邊,你快去幫染姐她們!”
曲無默急匆匆地說完,身形就化為雷霆消失在原地。
樊易天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
陸月凝對面的敵人轟然炸開,微微泛著金色的血液迸濺了她一身。
聞人墨染也是一樣。
兩個女孩有些疑惑的對視了一眼,下一秒,就感受到了從天際傳來的威壓。
樊易天沒和她們兩個說什么,身形出現在連市上方,右手向前一推。
“轟!”
海浪狂暴的拍擊著,但是依舊被這股子滅世的偉力逼得后退。
漆黑的鬼氣升起,形成一堵堵漆黑的巨大墻壁,將連市所有靠海的位置,全部與海隔開。
大地猛地一顫,鬼氣從天邊落下,將敵人生生碾碎。
樊易天落在地上,狂風迎面吹來,但是白色的長發依舊貼在背后。
“哥!”
樊凝雪擦掉臉上的血液,跑了過來。
樊易天所處的位置就在她不遠處。
看著這個跑過來的丫頭,樊易天臉上快速的閃過思索地神色。
樊凝雪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著自家哥哥。
“許久不見。”
樊易天沉默了半天,說出這么一句。
“有沒有受傷?”
“受傷是一定有的。”
樊凝雪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的傷口,笑嘻嘻的湊過來:“幸虧我把臉蛋保護的很好。”
臉上只有一道不深的傷口。
“嗯,注意安全。”
樊易天沒再和她說話,回過頭,看向朝著這邊落下的聞人墨染和陸月凝。
“算是完成任務嗎?”
陸月凝眨了眨眼。
“算是吧。”
樊易天淡淡道。
“真是嚴格。”
陸月凝和聞人墨染對視了一眼,輕笑一下。
“我去看看溪姐那邊。”
樊易天說著:“她在……”
樊易天念叨著,念力展開。
下一秒,他的身體陡然一僵。
“怎么了?”
陸月凝皺起眉頭。
樊易天沒有回答,猩紅的豎瞳劇烈的顫動著。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這是怎么了?”
陸月凝念叨著,回頭看向樊凝雪:“凝雪,你去組織大家搜尋傷員,戰后整理,我和墨染去看看。”
“好。”
樊凝雪點了點頭。
她當然也擔心,但是戰后整理需要人去做。
因為下一戰更重要。
……
京城已經變成了猩紅的堡壘,樊易天到的時候,血刺已經開始緩緩崩落。
就像是失去了生機,一點一點開始斷裂,最后化為紅色飄零的斑點,消失在空中。
雙腳踩在地上,感受著周圍毫無一點生機。
樊易天朝著前方的人影走去。
曲無默站在宇文軒身后,目光呆滯,嘴巴微張,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讓他難以置信的東西。
樊易天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宇文軒緩慢的回過頭。
他的眼角通紅,面容呆滯。
懷中抱著的那具干枯而萎縮的尸體,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
宇文軒終于認出了樊易天。
樊易天眼見著他同樣干枯的眼眸再次射出強烈的光芒。
宇文軒就那樣抱著宋雪溪,一路跪到樊易天面前。
“救……救……”
宇文軒的嗓子已經啞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著急似的大聲喘息,發出如同老破風箱一般的聲音。
但是那樣,聲音還是不肯從他口中發出。
絲絲縷縷的血液從嘴角涌出,宇文軒將宋雪溪輕輕放下。
“砰!”
一聲悶響,那是宇文軒的腦袋撞在地上的響聲。
他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沖著樊易天磕頭。
“救……”
“砰!”
“救……”
“砰!”
“救……”
“砰!”
就像是一個啞巴,只能發出憋悶而尖細的聲音。
曲無默一直都沒反應過來,即使是宇文軒已經不在那個位置,他仍舊愣神一樣的盯著那里。
鬼氣托住宇文軒已經滲血的額頭。
地面被他磕出裂痕。
樊易天沒和宇文軒說話,只是伸手輕輕觸碰在宋雪溪的腦袋上。
血液完全枯竭,全都化為了那些血刺。
皮膚如同老樹根一樣抽縮在一起。
骨頭全部粉碎,血液枯竭。
宋雪溪原本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現在看上去都沒有一米三。
手臂炸開一團血霧,鬼氣迅速從樊易天體內涌入尸體當中。
再從身上無數的血洞中涌出來,消散在空氣中。
樊易天沒停,猩紅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手,鬼氣仍然一波接一波的輸送進去。
再從尸體上無數的血洞中涌出。
鬼氣是用來毀滅的,而非保護和拯救——樊易天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可能只是想用鬼氣將這具干癟萎縮的尸體恢復到她原來的模樣。
漆黑的血液從眼眶中流出,隨后是鼻子,嘴巴。
樊易天依舊沒停。
這是宋雪溪。
那個以前每天上課不讓他睡覺的丫頭。
自己不敢告白,把那點小九九全告訴他的丫頭。
每次逃課都幫他給各種人掩飾的丫頭。
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
那個每次買零食給宇文軒,都會多帶出他一份的丫頭。
她說要給凝雪做伴娘。
宋雪溪……
宋雪溪……
宋雪溪。
不能死。
鬼氣更加劇烈的涌入尸體當中。
同樣,血洞中涌出等量的鬼氣,逸散在空氣中。
身體本就因為劇烈戰斗以及地的附身而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鬼族依靠鬼氣生存。
宇文軒和曲無默現在腦袋里只有宋雪溪,樊易天也一樣,所以沒有人去阻止鬼氣如此大量的釋放。
“嗤!”
右臂炸成漆黑的血霧。
鬼氣逸散在空中。
樊易天身形一顫,沒了右臂的支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啊……”
宇文軒干枯的眼睛抬起,喉嚨鼓動著,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樊易天看著地上的尸體。
已經看不出這就是宋雪溪了。
“我來!”
陸月凝的身影出現在樊易天身旁:“我的靈氣說不定……”
丫頭通紅著眼眶,雙手摁在宋雪溪干枯的臉頰上。
毫無作用。
如同剛才一般.
靈氣涌入,再從血洞中噴出。
“怎么會……”
聲音帶上了尖細的哭腔,陸月凝依舊朝著里面源源不斷的輸送著靈氣。
陸月凝失去了力氣,聞人墨染就過來。
宇文軒早就試過無數次了,現在靈力都已經枯竭了。
他只是無意義的期待著,用自己全部的運氣去許愿,期望有哪怕一個人能將這個女孩送回到他身邊。
但是毫無作用。
“啊……”
凄厲而低啞的哀嚎。
宇文軒終于意識到,宋雪溪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人造神暴走……宋雪溪這種甚至是用靈魂換取了最大限度地力量。
也就是說,再無復活的可能。
甚至無法輪回轉世。
沒人去拉著宇文軒或者安慰他。
家人和愛人,哪個更重要呢?
都重要,誰的情感也不比誰少。
相柳的靈魂同樣消散了。
沒人知道宋雪溪最后說了什么,能讓相柳隨著她一同赴死。
或許不需要說什么。
雨水澆淋下來。
這世界不管誰死去,他只負責自己的運轉。
夏天的雨,格外狂暴。
聞人墨染已經沒有力氣去讓雨水停止了,她躺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死死的咬著牙,任由雨水將淚水吞沒。
漆黑的鬼血從樊易天的傷口中涌出,被雨水澆灌,無影無蹤。
低聲的哀嚎回蕩在雨水中,被雨聲敲打的支離破碎。
……
這幾個人可能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前線的。
宇文軒死死的抱著懷中的尸體,不讓任何人靠近。
膝蓋處鮮血淋漓,腦門上的傷口已經止血。
但是渾身上下那股枯死一般的勢頭更讓人心顫。
軍隊同樣承受了異常巨大的損失。
范英,周傲光,壯烈犧牲。
連帶著北部戰區和南部戰區的二十萬名戰士。
修煉者協會,這一次損失了近七萬人。
梁任,鐘慶天,白慶澤,舜暗,全部犧牲。
余下的,也只有身負重傷的師梓悠和尚有戰力的歸海遲生和子車無仲。
聽說師梓悠傷勢過重,很可能挺不過今晚,就算挺過,日后再想返回戰場……也難了。
人造神部隊損失過半。
皇沐軒同樣身受重傷,現在還在醫院里。
宇文軒,聞人墨染,曲無默,陸月凝。
四個可以戰斗的入道境,加上樊易天一個虛無境。
也就是說,華夏已經沒有了迎接下一戰的能力。
陸月凝不能留在這里,她的傷需要處理,梁任的犧牲,修煉者協會那邊龐大的犧牲不能離開她,而且……幾個人沒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樊凝雪。
能瞞則瞞,這種情緒不能帶給其他人——這個時候的情緒不能出現問題,尤其是這些尚且有突破天賦的新一代。
各種意義上,樊凝雪現在還被瞞在鼓里。
煙霧從口中流淌出來,樊易天坐在屋頂,身旁的煙頭幾乎覆蓋了整片磚。
耳旁是宇文軒極低的呢喃聲。
講的都是和宋雪溪的過去。
一陣風吹過去,都能將宋雪溪的手指吹的扭轉。
宇文軒癲狂而驚慌的叫著,再將其調整回來。
樊易天閉上眼睛。
“我說易天,你天天逃課,總要上兩節吧?”
“拜托拜托……溪姐,我請你吃飯。”
“說的倒是好聽,沒見你什么時候請過。”
“操,宇文軒你給我滾!”
“誒!你還罵人!你今天老老實實在班里給我坐著!”
“別別別溪姐……好溪姐,我出校給你們買好吃的還不行嗎。”
“哎!樊易天!”
樊易天突然睜開眼睛,猩紅的眸子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什么都沒有。
風吹過,伴隨著宇文軒的呢喃。
樊易天看向天空。
操你媽的。
“操你媽的。”
他念叨著。
……
翌日,是火化的日子。
以前,接走遺體,火化,然后那邊會把骨灰盒送回來。
但是這次不一樣。
修煉者協會的會長。
人造神部隊的四個團長。
還有現在剩下的那三個軍區的總司令,除了章座添還在醫院里,另外兩個都到了。
全都在場。
火葬場飄飛著一股怪異的味道。
宇文軒死死的抱著懷中的干尸,坐在車里,縮成一團,不讓任何人靠近。
“額……這……”
負責的人員不敢上前,有些驚懼的看向旁邊的樊易天。
“我去和他談。”
樊易天走上車去。
“啊!啊!”
宇文軒瘋了一樣的吼叫著,朝著樊易天怒吼,一邊用腿朝著他的方向猛蹬。
沒有伸手去搶奪尸體。
就在眾人的目光中,樊易天伸手放在宇文軒腦袋上。
一人一鬼的額頭輕輕抵在一起。
不知道樊易天說了什么。
宇文軒卻逐漸安靜下來。
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宇文軒這才抱著尸體走了出來。
他走的極慢,不過他愿意出來,也沒人催他。
周傲光,范英的遺體,都放在那一張床上。
宋雪溪的遺體甚至沒法撐起來,整個就像是骷髏一樣,矮小,干枯,萎縮。
宇文軒輕輕將其放在床上,低下頭,吻上尸體萎縮而干枯的嘴唇。
這一吻過分綿長。
旁邊的工作人員微微閉上眼睛。
好半天,宇文軒抬起頭,盯著上面那具尸體,向后靠了靠,像是要躲避什么一樣,消失在人群中。
“額……那個,樊團長。”
樊易天回過頭。
那是一個身材有些矮的男人,他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張表單:“宋團長是所屬……”
“所屬人造神部隊。”
樊易天死死的盯著床上的尸體,聲音嘶啞:“百戰團沒有分團長。”
男人明白了,點了點頭,手中的筆在表單上寫著什么。
火化的時候,會推進特定的屋子里。
周傲光的身體已經破碎,就算填充也不成樣子。
那個率真的老將軍,就這樣被推進了那熾熱的房間。
然后是范英。
工作人員雙手抓住宋雪溪那張床的時候,在場幾人的心都顫了一下。
那張床離他們愈發遠去。
就像是宋雪溪一步一步的遠離了他們。
那丫頭背著手,嘻嘻笑著,一步一步走向那如地獄般燃燒著烈焰的房間。
“不火化!”
宇文軒哭嚎著,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再次抓住那張床。
這次,樊易天攔住了他。
“別燒她……”
“別燒她……”
宇文軒被鬼氣裹挾,一邊掙扎,一邊發出凄厲的哭嚎。
“別走!別走!”
他尖叫著伸出手,朝著宋雪溪的方向伸出手。
但是尸體不會回應他。
周圍的幾個人都在強撐。
奪下那張床的想法不只有宇文軒一個人有。
二十多歲的孩子們,在此前的人生中只有彼此。
兩個女孩死死的咬著牙,控制著自己。
指甲陷進肉里。
不能哭。
雪溪喜歡笑。
她喜歡所有人都笑,她最喜歡了。
曲無默坐在陰暗的角落里,死死的咬著自己的手指,渾身顫抖。
血液從齒縫中流出,他也不曾松口。
沉重的大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宇文軒一聲慘叫,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倒在鬼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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